玉霜 发表于 2015-9-1 14:52:10

有感于查明哲导演

有感于查明哲导演

—在研讨会上的即席发言(整理)

冯玉萍

有幸参加中国剧协为查导举行的研讨会,会前我一直在想:说他些什么呢?想了很多,可都难以完整地表达对他的感悟、敬畏、爱戴……
与查导相识较晚,而知他甚早。还在中戏上学时我就看过他的《死无葬身之地》。时隔10年,《我那呼兰河》有幸请来了查导,无疑请到了一位中国戏剧界最优秀的导演。
我们敬畏查明哲,不仅敬畏他的才情、智慧、使命感,更敬畏他视艺术为生命,视舞台为安妥灵魂的家园,视剧场为心灵与心灵交流的场所。对于这样一位重责、重义、感恩、守望的艺术家,任何语言都是苍白、无力的……我想到了三个字:“殉道者”。一位戏剧的殉道者!他时时刻刻都在“自焚”,痛苦并辉煌的燃烧,寻找着戏剧的本真与春天,守望戏剧的尊严与崇高……这不正是查明哲的“形象种子”吗!
有人说,查明哲嗜戏如命,是一位“拼命三郎”。在《我》剧排练的日日夜夜,我们实实在在的经历了,感受了。他的时间表里,没有假日、没有休息,常常工作到深夜、凌晨,身体不适吃点药就挺过去,他对艺术的那份坚守和执着,让我们感动,让我们心疼。剧组人常常说“查导他不累吗?”去年秋天,《我》剧即将与辽沈观众见面,紧张的合成排练,几个月的幸苦劳累,查导的中耳炎越发严重,左耳有积液,几乎听不见,医嘱要穿刺并休息,否则后果自负。对一般人来讲,中耳炎可能不像一些顽症、疑难症那样恐惧,但作为一位导演,一位视听艺术的创作者有什么比一双眼睛、一对耳朵更重要昵?查导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开玩笑”,这个时候我怎能休息?”于是剧场成了病房,呑着药片,打着吊瓶,仍然指挥着……他的行为感染了剧组的每个人,他用他人格的魅力和对艺术的殉道精神,赢得了我们的敬重、和爱戴。
有人曾设问: “中国话剧舞台上少了查明哲的几部作品会是什么样子?”我也想问:“如果中国的戏曲舞台上少了查明哲的介入,是不是也会缺色呢”?《我》剧无疑是成功的,他为中国评剧百年史曾添了一幅最美丽的画卷,查明哲以他在此剧创作中的贡献开启评剧艺术史诗化呈现的先河。
查导在充满无限创造可能性的戏剧空间里尽情的泼泄着他的创作热情和生命激情。他在舞台的一亩三分地上下翻飞,左右腾挪、呼风唤雨,指点江山。《我》剧中,几个大场面的调度,一展查导的才情、智慧,时而震憾、时而惨烈、时而心碎、时而悲壮、时而欢欣、时而温暖。那开闭幕时百姓众生化作叠浪奔腾的诗情象征;那结婚生子场面的简捷转换;那庆生时刻从天而降的摇篮和王婆情动云霄的生命赞美;那大开大阖平台的运用;让每位观众的审美观感酣畅淋漓!在小的调度上,查导更不轻易放过,看似平平常常的一个小调度,查导也要做到准确、到位。如第一场,面对儿子要当土匪的执意请求,强悍的母亲犹豫动摇了(王婆)她从舞台的上场门一步步,艰难地、迟缓地走到了下场门,长长的调度拉开了角色心理的长线,在巨大的空间中注满了人物复杂矛盾无助无奈与艰难心碎的抉择,导演把王婆此时此刻人物的心里情感勾勒毕现。当王婆手抖心颤地从喉咙里吐出的“滚”字尚未落地,又一声撕心裂肺地喊叫“回来”。此时查导又让王婆疾速地冲到舞台最中间,之后背对观众,又是一步步,沉重的走到舞台的最深处,她背靠呼兰河,深情地望着儿子,提出了“约法三章”:要儿活命;要儿给娘送终,送妹出嫁;要儿不准祸害穷人。在这一系列调度处理中我悟出了导演用他特有的戏剧语汇在揭示人物的命运和彰显他对生命的大爱。在排演中我渐渐地明白了为什么查导对剧本和表演那么苛刻,他始终紧紧抓住对人的挖掘,对人内在的丰富性和复杂性的开掘。他把这种开掘和挖掘,植根于一度的剧本创作中并依托于演员的二度表演创造,再用他充满才情和智慧的舞台调度处理,将它们推向极致!
再如二场的“再嫁”,查导创造性地衍生了剧作,别具匠心。当王婆自嫁赵三,随着面无表情的迎亲人群走去时,她突然止步,拣起了地上的红绸,此时舞台上一切都静止了,没有音乐,没有人声,在人群诧异的目光中 “嘶…”一声清脆的撕绸声,划破了大地长空,谁也不知道这个女人要做什么?下面将会发生什么?而王婆将两条绸带编成了一朵红花,慢慢地随着“嘶”声而起的音乐抬起注满泪光的双眸,如此憔悴又如此明媚,如此绝望又如此希望地将自制的红花戴在一位自嫁女人的发间……这个女人在这场婚礼中没有新衣、没有喜乐、没有彩礼、没有花轿,而仅有的那朵红绸小花儿,却如此动人心魄地展示了她内心深处美丽的自尊与高贵的尊严!这就是王婆的形象种子啊。这也是查导在他所有作品中一个执拗的追求,保持人的价值,维护人的尊严,追求人生的意义。正如晓耕评论查导作品时所描绘的: “那里面总有一腔尊严,一分温润,一抹浪漫,一怀诗情”.
《我》剧最后一场:在日本人铁蹄肆虐下,呼兰河边的中国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呼兰河已成血水河,劫难余生的中国人匍匐在地,哭诉着、嚎叫着、努吼着!“这是咱的家,咱的土地,他们来干啥?”,“我们去敢死,千刀万剐也不悔!”这里的每一句台词,每位演员的细小呼吸,都是导演咀嚼心血之地。每每在给演员做示范时,他的眼里总是噙满了泪水,正如艾青的诗句一样,“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的深沉!”我们不断地感受着查导从心底里流淌着对生命的大爱,对世间的悲悯情怀。
在结尾的处理上,撼动人心的当属那一群人的哭声,这是查导神来之笔:一群老少爷们跪拜在地,死一般的沉寂被几声劈雷击醒,哭泣声,一声、两声、三声……从低沉凄惨的呻吟到浩荡不羁的嚎啕!这个处理始料不及,似哭、似嚎、似呐喊,没有什么比这个哭声更能憾动人心!这一哭,撕心裂肺、肝肠痛断!这一哭,惊天动地、山河动容!为生而死、向死求生。这是民族的觉醒,民族的自尊,中华民族的精神与生命在这里升华、升腾!
落笔至此,生生死死的呼兰人向我走来,魂牵梦绕的呼兰情向我扑来!其中我们感受了、分享了、吸纳了、并且幸福地、幸运地创作着……无论做舞台的饰者,还是做席间的观者,我都能感受到戏剧的一种伟大、一份崇高、一怀神圣和那迎面扑来的一丝春意。在这里,我要深深地向他表示敬意,一位忠诚的戏剧“殉道者”——查明哲!

2009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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