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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派”和“宗派主义”岂能混为一谈
尹丕杰
“一家之言”先生最近在京剧论坛贴出《流派、门派、宗派--兼谈对演员的评价问题》的文章(原作者:breeze),剖析剴切、仪态温厚,是一篇“有话好好说、有理细细讲”的佳作,读后颇受教益。但文中把“宗派”作为坏东西来批判,老朽实在不敢苟同;特别是:这一观点与央视名主持白燕升先生在一次访谈中的论点如出一辙,加之又得到学者钱世明先生的喝采,就更值得探讨一番了。现简述拙见:
一,“宗派”无所谓好坏
“宗派”一词,古今中外皆用,是个中性词,它自身并无感情色彩,因此不能简单地以褒或贬论断。在中国传统文化中,无论宗教、文学、艺术等都产生过众多宗派。比如:佛教传入后,逐渐衍生出禅宗、密宗、天台宗、净土宗…等八大宗派;道教从明清开始,也逐渐衍生出正一、全真、真大道、太一、净明等五大宗派;文学创作上先后出现过花间派、江西诗派、桐城派、新月派…等等;绘画上出过岭南画派、长安画派等等。至于武术界宗派如林,己是无须赘言。
西方的基督教也衍生出许多宗派,比如浸信宗、路德宗、卫理宗、长老宗等。教会首脑反对宗派丛生,认为是割裂基督精神,所以论及宗派时总要气极败坏地施以批判,说这是故意标新立异。于是把宗派说成是“异端”(heresy)。但各教派仍我行我素,各执一义、各传其道,且都获得了发展。
任何形式的宗派都是由一位宗师所创立,然后经众多徒众拥戴、继承并发展壮大而形成。各个宗派之间有差异、有竞争,其间的是非曲直往往混沌一片。但无论贤愚工拙,都是宗派。因此,把宗派一律斥之为坏东西,显然是错误的。
京剧也概莫能外。首先指出:京剧从诞生起,既不使用宗派、门派两词,也不使用流派一词,它就使用一个字:派。比如京朝派、外江派、梅派、马派等等。“流派”这个词现在己很通用了,然而它并不是 “古己有之”的,它是改革开放后随着西潮东涌才引进的“舶来品”。西方自文艺复兴以来,特别是二战以来,社会思潮奔腾汹涌,各品类的文艺也急剧地发生流变,往往一个派别诞生后没兴盛多久,又被另一种新派别取代,真正是各领风骚没几年。因为诸多派别都处于动态中,故被称之为“流派”。流者,流动、流行也。
京剧也与时俱进地引进“流派”一词,我总觉得有些扞格,因为京剧只有“派”而没有“流”。何以故?京剧长期生存在凝滞的农业经济环境和闭关锁国的政治环境中,一个派别形成后,往往异乎寻常的“稳定”;加上京剧特有的“祖师爷效应”,更使这种稳定“压倒一切”,想流也流不起来。以谭派为例:自谭鑫培创立谭派至今已六代,表面看是“流”了,但“君子之泽、三世而斩”,时至今日,孝曾、正岩与老谭只有血统的延续和戏德的传承,在艺术上基本上己绝缘了。如今单靠祖孙三代黄靠白髯一字排开,反复合唱“这一封书信来得巧”,给人的印象不是传承谭派艺术,颇像有的戏迷所说是“定军山专业户”了。因此,我觉得与其说这就是“流派”,倒不如说是“宗派”更符合实际。事实上,旧时代书面介绍演员时,经常使用“宗谭”、“宗杨”、“宗梅”等字样。海报上更常用“某派正宗”或“正宗嫡传”等词语,足证“宗”与“派”血肉相连,宗派绝不是个坏东西。
二,真正该反对的不是宗派是“宗派主义”
Breeze先生在文中对宗派大加挞伐,白燕升先生也高喊“要流派,不要宗派”,我猜可能是二位的瞄准器出了毛病。其实,他们反对的应该是宗派主义。
中国反宗派主义最早的是延安整风,到了1957年整风时又再度提出,说是党内有人不注意团结党外人士,搞“宗派主义”,应予坚决反对,因此请党外人士大鸣大放帮助党整风。结果人所共知:没动宗派主义一根毫毛,倒反出数十万右派分子。
在中国特有的语境中,许多原本不错的一个词,后边加上个“主义”就变成负面的了。比如“修正”、“好人”、“机会”都是正面的词,但一旦后面加个“主义”,就变坏了。宗派主义亦然。
Breeze先生与白燕升先生所反对的“宗派”,若置换成“宗派主义”也就用不着老朽唠叨了。而且老朽还赞同他们对宗派主义(而不是宗派)的批判。
不解地是:学者钱世明先生怎么也跟着喝采?……
本贴由尹丕杰于2007年1月25日在〖中国京剧论坛〗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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