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旗帜——忆舞台下的马泰先生

玉霜

永远的旗帜——忆舞台下的马泰先生

黄兆龙

　　先生是新中国成立后党和剧院一手培养的人民艺术家。他扮相俊美充满阳刚之气，他的嗓音宽、亮、圆、甜富有时代气息，他的演唱老道深厚独树一帜，他的念白保持着朗诵状态又极富生活口语化，他塑造的众多人物如何文进、谭文苏、杨晓冬、孙喜旺、区英才、阮文追、周洪亮、长青、越王勾践、孙膑等形象各异栩栩如生，他创立的评剧马派艺术必将对剧种的未来发展产生巨大作用。

　　2004年3月6日，我追随四十余年的先生突然辞世。思念的泪水无数次的夺眶而出，往事历历涌上心头……

　　一、最后的拜年

　　2004年正月初二，我同往年一样去先生家拜年。马先生非常高兴、精神很好。在二个多小时的交谈中不时被给马先生拜年的电话打断。谈到作家刘一达时先生说：“一达真是北京通，最近又出了两本书。其中写了谭门七代从事京剧艺术，这在中国及至世界都是个奇迹。”建议我一定看看这两本书。谈到杨少华、杨议父子这对相声演员时，先生告诉我本来今年央视春节晚会有他们的演出，因故取消了。马先生深情的希望杨老兄不要太往心里去，要注意身体想开点。谈到我院中年演员张文鹏时先生说：“我注意到文鹏的演唱在咱们唱法上又有变化这是好事。艺术应该随着时代的发展而发展。如果当初我完全按照你师爷张润时先生那么唱也不会有今天的成绩了”。先生略带遗憾的表示：“文鹏要有一出以他为主的戏就更好了。”

　　我向先生介绍了今年剧院要排四至五出新戏，院领导班子决心很大，写出作品以满足市场需要，争取出精品重塑剧院形象。先生认真的说：“剧院有困难，大家要努力。如果今年能举办我从艺五十周年纪念演出，为剧院的振兴添一把火就太好了。”

　　每年我去拜年都不在先生家用餐，今年先生硬把我留下了。拿出三种好酒任我挑选，还用钥匙打开了酒瓶盖。已经几十年不喝酒的老人还为我斟满了酒。我又一次问起了先生的健康状况，先生略显无奈地告诉我，节前已经去医院检查了但没有结果。我现在每顿只能吃5、6个饺子，晚上9点多钟就得睡了。今年春节的演出邀请我都推了，只有院里安排的一次城外城，一次昌平我应了。我劝先生节后一定再去医院看大夫，然后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离开了马家。

　　二、地震中的真情

　　我追随先生多年，艺术上无话不谈。不是父子胜过父子。即分享着先生的愉快也分担着先生的烦恼。先生对我的真情实意终生难忘！1976年7月我们二团排演现代戏《樟树泉》，先生和我扮演男一号的AB制并参加唱腔设计工作。7月26日我们计划小组一直工作到凌晨3时30分，在极度闷热的夜晚里我扒在桌子上已处于睡眠状态，当宣布工作结束我躺在床上没有几秒钟就睡着了。3时42分唐山大地震发生了，我毫无感觉地睡着。先生和其他人都没有睡着，随着剧烈的山摇地动，他们本能的摇摇晃晃的跑出房门。有的惊慌失措的抱着枕头，有的因地震站不稳抱着树，唐山方向黄光明亮如同白昼。在一片紧张混乱中先生左右环顾地问周围同志：“看见兆龙没有？！看见兆龙没有？！”有人搭话：他肯定睡着了。先生表示一定进屋把我叫醒，不能呆在屋里。有人搭话：“老马！你这时候进屋叫人太危险了！”先生说：“不行！我必须进去。”边说边进屋了，我仍在熟睡着……，先生小声地叫着：“兆龙，地震了，快起来！我睡的稀里糊涂得说：“什么地震了？我困着哪！”先生仍小声但坚定地说：“不行！你得跟我到外边去！”边说边拉着我走出房门。几位同事回过来七嘴八舌的向我叙述先生进屋叫我之前他们之间的对话，我感激地看着先生什么语言也没有，先生的脸上很平静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先生在这场抗震救灾中为灾区人民捐款捐物，还为其他同志搭地震棚并自编自唱“唐山人民志气大”，演出多场。我们还一起到郊区慰问受灾群众，荣获了北京市文化局先进个人奖。

　　三、先生的箴言、永远的教诲

　　在缅怀先生的今天，为了让大家更多的了解舞台下的先生，我愿将几十年中先生说过的只言片语奉献给同行及社会，以便多侧面地了解和研究先生的艺术思想和为人之道。

　　一个演员要努力做好自己的事，眼睛不要总是盯着报纸排名。其实我主演过很多戏名字都不在前面，自己不行名字写成“人民日报”那么大也没用。

　　一个演员要让观众熟悉都有一个顺便看到专门看的过程。演《野火春风斗古城》大家冲着彩莲老师买票，顺便看了我演的杨晓冬。《金沙江畔》大家冲着小白玉霜买票，顺便看了我演的谭文苏。几个戏看过了，认可你了，才会有观众买票专门看你的演出。

　　文革前我们演出总是客满，一年中我最多演过398场戏。你不要以为观众都是来看我的，拿大众剧场来说有1200多个座位，比如我有200多位观众，某某某有200多位观众，某某某有100多位观众，还有30人专门看某某演员的，有一部分观众是看整体的，还有的专看乐队专看舞台美术的。我这样举例数字分配并不准确，只是说明这个意思。大家一凑，1200多人的剧场满了。

　　明天我在吉祥演出《野营路上》，在台上记住两个字——自信。你的感觉应该是——我是最好的。听意见是台下的事。

　　作曲家有唱腔设计，我们演员应有唱法设计。这点儿怎么抑扬顿挫，那点儿怎么刚柔相济，重点字怎么唱，像《阮文追》的“故乡歌”——三岁时饿死了我的娘，这个“娘”字本身应是上挑音，经反复演唱觉得下滑音更传情，经作曲家同意就改成了现在的样子。

　　评剧界都知道我是张润时先生的弟子，魏（荣元）先生是师兄辈。但戏迷不知道经常有人问我是不是魏先生的学生，我从不解释爽快地回答“是”，魏先生对我的帮助太大了。

　　很多观众以为评剧越调的创始人是我，在中央电视台给我做《戏曲人生》节目时，我郑重声明了评剧越调的创始人是魏荣元先生。

　　只学过评剧唱腔的人是永远唱不好评剧的。我们的唱腔语言不同于京剧、豫剧，更接近普通话，既有易懂的一面也有直白的一面。要唱好评剧必须学一点儿京剧、歌曲、单弦、京韵大鼓等，字韵浓了唱得就好听了。

　　1963年我到裘盛戎先生家拜访，进门后看到裘先生坐在桌旁双手抱头在哼唱什么。过去一问，裘先生告诉我他在想姚期中的“马杜苓”三个字怎么能唱得再好一点儿。大家唱了一辈子还在琢磨呢！

　　余叔岩经过很多周折才拜了谭鑫培先生，谭先生让余叔岩唱一段“卖马”，余叔岩情绪高涨满宫满调，唱完就等着先生夸奖了。谭先生把脸一沉，你这哪是卖马的秦琼啊！你这是当了大元帅的秦琼。咱们得唱明白戏啊！

　　搞唱腔设计要按规律走，不要画蛇添足。如果一句唱腔我都学一个礼拜，那戏迷什么时候学会？我们搞艺术要有群众观点。

　　你看那些山区农民，世世代代都在这里生活多艰苦啊！有的人一辈子没见过火车没见过山，咱们真得知足啊！

　　为灾区捐款一定要参加，虽然我们这点钱解决不了大问题，但我们心里得到了安慰。

　　你记住好人终有好报，如果不是这样这世上就没有人学做好人了。


　　千言万语写不尽我对先生的思念，万语千言也写不尽几十年先生对我培养的感激之情。先生已到天国，我们将在人间继续着评剧事业！在永远的旗帜指引下永远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