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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凤鸣对一代名伶筱桂花的培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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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5-18 06:21:07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正序浏览 |阅读模式
孙凤鸣对一代名伶筱桂花的培养
  作者:王立夫


20世纪30年代,以唱“奉天落子”著称的筱桂花,和李金顺,白玉霜、刘翠霞被誉为评剧界“四大名旦”。筱桂花的“奉天落子”,嗓高音亮,听起来既甜又脆,实有“绕梁三日”味道。笔者从事评剧研究工作多年,对筱桂花的艺术特色颇为了解;但对其身世、经历以及几十年艺术生涯的坎坷道路且知之甚少。为此,我曾两次去吉林省四平市拜访筱桂花,促膝相谈,裨益匪浅。限于个人水平,整理出的这份材料,难免有错误和不足之处。现就教于评剧界名家和爱好者,望批评指正。



河北省容城县白沟河畔的东河村,有一张姓大户,家境逐渐衰落解体。从这个大户分化出来一家佃户,主人名叫张万水。
张万水二十几岁,与邻村李家姑娘结婚不久,父母相继死去。
两口子租薄田5亩,春种秋收,勉强糊口。
清光绪三十四年(1908年)旧历十月二十二日,已有二女一男的张万水,又添个小女儿。张万水索性给所生的女儿起了个不中听的小名——小腻儿,可能是烦人的意思吧。善良的小腻儿在逆境中成长。她性格纯淳朴,憨厚、倔强。当她长到五六岁时。明白了自己名字小腻儿的含意时,就常把小辫甩得老高,以示反抗,还无师自通地喊着自己杜撰的名字“小爱”,对人就说:“我叫小爱,张小爱。”
小爱在家,帮妈妈、姐姐忙家务,有时打柴,挖野菜。若说爱好,那就是爱听地方戏。
那咱晚,河北梆子和喝喝腔两个剧目盛行农村。每当村里搭台唱戏,小爱不仅场场必到,而且是唱完听完,回家后,还不时地依依呀呀地学唱起来。
离张万水家不远,有小爱一家远房爷爷,从北京买来一位会唱清唱的女人当小老婆。小爱成天围这女人转,帮做这做那,颇得这女人的欢喜,答应把小爱领到北京去学戏,即日成行。事出突然,这可把小爱妈吓坏了,执意不叫小爱去。
1918年,当小爱11岁,白沟河发了一场罕见的大水,张万水的5亩薄地被冲个精光。就在这时,地主又来逼债。山穷水尽。走投无路的张万水含泪和老伴商量说:“把小爱卖了吧!”老伴一听“哇”地一声哭起来。老两口商量到最后,还是别无出路。老伴只好同意把小爱卖给一个名叫辛国斌的人。
辛国斌保定苏桥人,富户,久居天津,以贩卖人口为生。其妻人称辛大奶奶,论起来还是小爱妈妈的远房叔伯侄女,小爱该称她姐姐。一天,辛国斌来到张万水家,写好了卖身契,交了钱,领小爱走出张家门。小爱的妈妈哭得像个泪人;小爱边走边哭,一步三回头地说:“爸爸,妈妈! 可别把我忘了,千万去看我呀,早点把我赎回来!”女儿这凄惨惨、悲切切的声音,当即使揪心欲碎的妈妈昏了过去……
小爱进了辛家门,给起名叫张丽云。并要小爱管辛大奶奶叫娘,小爱不答应。辛大奶奶火了,回身操起扫地笤帚,举手就打。可小爱还是咬紧牙关,不吭声,连动也不动。这无声的抵抗,使辛大奶奶也奈何不得。
离辛家不远有家小“落子”园,是小爱上街买东西必经之处。每走到这里,小爱是非听上一段不可。一来二去,她对“落子”,简直是着了迷。
有一天,辛家来客,辛太奶奶叫小爱上小铺买酌料。并嘱咐她:“要快去快回来,等着用呢!”当小爱上街走近“落子”园,只听里面吹打弹拉,唱得正欢哩。此刻小爱把辛大奶奶要她“快回”的话早已给忘了。她去也听,回来也听,这下子可耽搁了时间。当买完酌料回来,刚一进门,辛大奶奶不容分说,劈头盖脑就把小爱打了个够。

辛国斌买小爱不只是要她在家当奴仆,还有他的罪恶打算。那就是等小爱成人卖做妓女。因此小爱喜爱听戏正合他心意:他想把小爱送到戏班子学唱清唱,将来当妓女卖会值得更多。就这样,辛国斌把小爱连同另一名买来的小女孩,送到“南孙家班”跟孙凤鸣学戏。这年小爱14岁。
小爱的小伙伴虽比小爱小1岁,可经历却比小爱苦。在卖给辛家以前,就已被人贩子转卖了3次,以致连自己姓啥都不知道。小爱在辛家几年的奴隶生活,使她知多见广,懂得不少世故。她明白了:自己要摆脱这奴隶生活,就得学一身立世的本领。所以她一进孙家戏班,就下定了决心,非把戏学好不可。
南孙家班主持人孙凤鸣,艺名“东发红”(应为“东发亮”,“东发红”是孙凤刚的艺名——本书编者注),是个唱莲花落的老艺人。他事业心强,对徒弟要求严,处处表现出对“落子”这门艺术的热爱。他擅演丑角,但却掌握了“落子”这门剧目的各个行当和技巧,是个难得的好教师。俗云“名师出高徒”。经他培养的出色角儿已有白玉霜、李金顺、花莲舫。如今,热爱“落子”的小爱和她的小伙伴又被收为徒弟,把她俩培养成名角,当不在话下。孙凤鸣给小爱起的艺名叫筱桂花;给她的小伙伴起名叫筱菊花。桂花学旦角,菊花攻小生。
那个时代“落子”内容,大半是表叙妇女的苦难史,这和小爱的身世很合拍。所以她学得认真、刻苦、扎实,她要大声唱出这人间的不平事。
孙凤鸣给这两个小徒弟开坯子的戏是《老妈开嗙》,桂花演老妈,菊花演柱子。俩人配合默契,学得认真。
桂花和菊花是辛家拿钱送“孙家班”学艺的,当然脱离不了辛家的管束。辛大奶奶不时地到戏班,督促两个小伙伴学戏,稍不顺心,非打即骂,目的是盼她们早日出师卖艺,好给辛家赚钱。
筱桂花在“孙家班”学艺不到半年,就学会了《十三姐进城》《王二姐思夫》《回杯记》等折子戏,并在天津“马鬼子楼落子园”登台首次演出了。
筱桂花开场打炮戏是《老妈开嗙》。当她化好装等待上场的节骨眼,开场锣鼓一响,她却身不由己地慌起神来,心也跳得厉害。刚要出场,竟然不知道迈步了。师父孙凤鸣气得蓦地打开帘子,一手把筱桂花推出了台。“既然出了台,就得把戏做”,筱桂花想到这,反倒心平气和了。她张口搭腔唱得有板有眼,博得个满堂彩。
筱桂花首次登台演出成功,戏班皆大欢喜。

孙凤鸣教徒弟很注意全面培养,除了说戏、教腔外,还规定了练功的内容:早晨到外边喊嗓,回来吊嗓,然后练基本功,走台步,跑圆场等。这套学习办法,在当时的“落子”班里是很少见的。
筱桂花事业心强,学艺心盛,每天顶着星星和菊花出去喊嗓。她俩有时卧在冰上,口对着冰喊,据说这样能练出水音,有时对着高墙喊,据说这样练,音调传得远。
筱桂花如此专心练功,却发生了意想不到的事情:每当她登台演出时,唱腔总冒调,多急人哪!有一天,她以无可奈何的心情,请教琴师李四伯。李四伯是戏班的主要琴师,从艺多年,知多见广,经验丰富。对筱桂花冒调的个中奥秘,早已知情。他对筱桂花说:“孩子,你年轻嗓子冲。唱“关中弦”调门低,所以冒调,若想不冒调,非按你的嗓子条件定调不可。”筱桂花听了,茅塞顿开,高兴地对李四伯说:“那就求您给我长弦呗!”李四伯摇摇头感慨地说:“这可不行啊!孩子,长了弦你不冒调了,可老演员怎么办?”筱桂花一听,心凉了半截,低头不语。李四伯安慰她说:“你别急,等我和你师父核计核计……”
有天晚上,筱桂花上演新戏《因果美报》,观众特别多。筱桂花心情很紧张,一张嘴就冒了调,越冒越着急,越急越冒调,直到戏演完也没有找到合适的调门,整出戏“砸”了!
刚散戏,辛家夫妇找到后台,指着孙凤鸣的鼻子破口大骂,硬说师父给教坏了,当场索要学戏的费用。孙凤鸣被辛家夫妇激怒了,这个唱莲花落的老艺人,第一次打了徒弟筱桂花。
倔强的筱桂花,在辛家当牛做马从未掉过泪。今天师父打了她两巴掌,她当着众人面,边哭边对师父说:“师父,我对不起你老人家,你老打吧!可打完千万给徒弟定弦呀!徒弟绝不再给你老丢脸。”师父听罢,老眼湿润了。琴师李四伯很喜爱筱桂花,并关心她的成长,私下里不止一次地对孙凤鸣讲要解决筱桂花冒调问题。但孙凤鸣总下不了这个决心,怕影响老演员登台表演。现在,被迫打了徒弟,心里很难过,再加徒弟如此委曲求全一说,心情很激动。他对满脸是泪的筱桂花说:“是呀!根据你的嗓子条件,这弦太低了!”他沉思片刻说:“好,冒调咱们就定高弦吧!”
琴师李四伯和筱桂花师父经过反复研究,反复试唱,最后给筱桂花定一个眼的弦。经过一阶段演唱,筱桂花的嗓子运用自如,唱腔高亢明快,清脆流畅,博得大家的好评。老师器重她,让她演轴戏,去青岛,到济南,走起江湖来。

1923年,筱桂花随孙家班到东北大连演戏,同行者有白玉霜,这使她非常高兴。白是唱“落子”起家的名角儿,如今与之同台演出,大有学头。但当白玉霜登台演出时,她的宽厚嗓音,唱关中弦弦高够不上,因此唱“黑”了。筱桂花同情她,建议白玉霜把调门降下来。同行切磋技艺,本是好事,但却惹翻了辛大奶奶。她指责筱桂花,说什么“同行是冤家,少给别人出主意”。
孙凤鸣有个老打算,总想把二人转的小戏“落子”改成多角儿的大戏来演,但苦于班里的角儿参差不齐,未敢问津。如今,班里的角儿阵容很强,就把梆子戏《五元哭坟》改成“落子”,起名曰《五女哭坟》。戏的故事梗概是这样:
某富商丧妻,抛下五子无人照顾。商人给孩子娶了继母后,远离家乡出外经商。五子受继母虐待,痛不欲生,遂到生母坟前哭诉。适逢其父归来于坟前相遇。五子告以真情,商人回家教育弦妻要好好待五子,妻知错乃痛改前非,待五子如亲生,全家和睦。
在戏里孙凤鸣把五子改成五女,曰大凤、二凤、三凤、四凤和五凤。角色的排列顺序为;白玉霜、黄翠舫、筱桂花、筱菊花、筱麻红。戏中的“哭坟”一场,有一大段连弹唱段,大凤和二凤开头对唱,三凤和四风接对口,最后由五凤唱结尾。这种由五个人物同台演出而又变化多端的合唱,在当时来说,是个很大的创新。师徒通力合作,商定唱腔,唱法,确定弦之高低,又互相照顾嗓子的条件,一起排腔练唱,结果,是一次难得的艺术合作。
筱桂花、白玉霜等合演的《五女哭坟》在大连影响很大,以后同班的男旦角演戏,就不受欢迎了,因而有的就离开孙家班。
这时,孙凤鸣更大胆起用女角儿,筱桂花格外受到师父的器重。辛家夫妇早已看出筱桂花是一棵摇钱的树,乃强迫她离开大连,回天津演戏。
一个初冬的晚上,冷风凄凄,落叶萧萧。筱桂花的哥哥搀扶着她那年老体弱的母亲与她见面了。分别7年的母女抱头痛哭。这时,辛大奶奶赶来。她唯恐张家母子把筱桂花领走,于是逼着母子立刻离开辛家。筱桂花哀求说:“就让我们娘儿们在一起呆几天,唠唠嗑吧!”狠心的辛大奶奶圆睁两只母狗眼,连说:“不行!”硬是把张家母子轰出门外。筱桂花肝肠欲断,望着亲人离去的背影,放声大哭。从此暗下决心,离开辛家这座人间地狱。

1925年,“南孙家班”的孙凤鸣,大连之行发了财,在大连的繁华区盖了一座木结构的小型剧场。因孙号岐山,故小戏场命名曰“岐山评戏社”。
孙家班本唱“落子”,剧场何以名“评戏社”?原来天津“警世戏社”头班金开芳、成兆才唱的“落子”(又名蹦蹦戏)得到天津万国红十字会会长吕海寰的赞誉,吕对“落子”二字感到俗气,不中听,乃起名曰:评戏。“落子”源起于莲花落,由莲花落而“半班戏”而“唐山落子”而“奉天落子”,最后形成日臻完整的大型剧目,便把它称之为“评戏”,这既大方、又雅致,可登堂入室,与“京戏”平起平坐了。
岐山“评戏社”的孙凤鸣,把爱徒筱桂花由天津请到大连唱轴戏,日开20块大银圆,唱不出好戏岂不有损声誉!
筱桂花首场演出《王少安赶船》,这是李金顺的拿手戏。经筱桂花一演出,竟青出于蓝,全市为之轰动,人们啧口称赞。继而演出了《打狗劝夫》、《李桂香打柴》等,也是海报一经贴出,戏场即告座满,盛极一时。
有一天,筱桂花上演《杜十娘》,她根据剧中情节爆了个冷门,把唱腔给改了。但演出却获得了极大的成功。按惯例,《杜十娘》戏中的“归舟”一场,当杜十娘听到李甲把她卖给孙富之后,怨恨交加,呆若木鸡。通常都是以高亢的调子唱道:“我闻听此言,大吃一惊(嗯),好似凉水浇头我那怀里头抱着冰”筱桂花认为这几句唱腔,和剧中人物思想感情不合拍。因为杜十娘既然是怨恨交加、呆若木鸡之际,那就应该采用低腔,以缓慢渐进的腔调,唱出:“我闻听此言”到第三句的下半句:“浑身嘚嘚战”时,再由低腔转为高腔,才能充分体现人物由怨而恨的思想感情。
筱桂花改用的缓慢而渐进的低腔,如泣如诉,如怨似恨,仿佛如小溪流水,注入听众的心田,同情杜十娘的不幸遭遇而憎恨李甲这个忘恩负义的人。这即所谓之形式内容和效果的统一。
(本文原载政协沈阳市委员会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编《沈阳文史资料》第六辑,1984年6月内部发行。原分为十部分,题为《一代名伶筱桂花》,编者节选了与孙凤鸣有关的5部分,标题改为现名)
文章来源: 政协唐山市委员会 文史资料委员会2014-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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